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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半路的时候听说徐州这里愿意收留难民，大部队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不去汴京，就留在徐州！ 他们就跟着迁徙流浪的难民在城外过起了乞讨的日子，背了一路的锅炉也彻底地蒙上了灰尘，晚上睡觉的时候用来盖在身上，可以抵御风寒，阴天的时候可以遮风避雨，只是往日红红火火、油盐酱醋
尽在掌中的日子却越来越远。
直到食记在城外支起了帐篷施粥，他们才有机会帮大伙熬上几锅粥，炒点蚂蚱吃。他们做梦都想投入食记，然而食记不收外地户籍的工人……
他们跟着徐知府来到厨房的时候，摸着这些崭新的、被擦得发亮的厨具，看得眼馋极了。就像剑客爱惜宝剑一样，他们对厨具、厨房也有发自内心的狂热的喜爱。 沉手的微微发着黯光的紫砂，锡制的锅炉，精钢制成的锅勺，一整套大大的灶头，通风优良，炒菜的时候还有排油烟的小转扇，令这个厨房少了很多沉积的油烟，到处被擦得干干净净。厨房里摆着新
鲜的各色食材，琳琅满目，澄澈香浓的花生油、鲜嫩生鲜的鸡鸭鱼、碧翠的时蔬，各色足以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的香料、食料、酱料、油是好油，食材也是上好的食材。
作为一个厨子，能在这种敞亮又灯火通明的大厨房里做饭，简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让人看着就有一种恨不得留下的冲动，手痒地想试试在这个厨房里做菜是个什么滋味。
郭渔粗声地说道：“尝尝我的看看？”
他看着穿得跟玉人似的少夫人久久地停留在第一锅香鸡上，却不尝他的香鸡煲，有些急了。
另外一个王二郎也紧张地搓手声音细如蚊鸣地道：“夫人，也尝尝我的，这个好吃的……我做鸡肉最好吃了。”
他就着推了推自己的那滚烫的砂锅，皮糙肉厚丝毫不觉得被烫到，嘿嘿地收回了自己微微发烫的手。
王二郎也很想留下来，他种了几个月的庄稼，很久没做过大菜手都生了，这一次握起勺子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叫嚣着重拾旧业回到厨房继续闻着闻了一辈子的菜香。
而且……家里的媳妇要下崽子了，一辈子都当佃户恐怕养不起那么多只小崽子。
陆清婉抿唇，含笑地将另外两锅也尝了一个遍，
她发现这三个人做的香鸡煲味道都意外得很不错，各有千秋，每一锅的香鸡煲都有浓浓的个人风味在里边，但这却不影响它的整体味道。
换而言之，他们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做出了他们理解中的香鸡煲。陆清婉很是意外，毕竟她只在他们的面前做了一次香鸡煲。
教有经验的厨子就是比教厨娘要容易很多。
她冲着自家男人抿唇微微笑，又多尝了几块香鸡煲的鸡肉。徐凌不喜欢老是吃重复的东西，但是陆清婉却极爱，跟幼弟一般。
她一连尝了很多天的香鸡煲也丝毫不觉得腻，香浓滑嫩，唇齿留香。今天再吃着别的厨子做的香鸡煲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她忍不住多尝了几块。
这几日为了做这道菜，她不知浪费了多少只鸡腿，一锅又一锅的香鸡煲留下给宅子里的下人吃，这段时间可把他们吃得满嘴流油了。这种浪费的日子，过了今天怕是就能结束了……
徐凌见了自家媳妇吃了好一会才停下口来，有些无奈地给她沏了一杯清茶，滤滤嘴儿。
陆清婉含笑着逐一给这三锅的香鸡煲做了点评。
“钱大牛，你的菜里面甜味有些重，想来是放番茄的时候多放了一点。”
“王二郎你的这一锅煮的时间有些长，鸡肉有些老了，不过味道把握得最好，下次注意时间便好……”
她顿了顿，喝了口热茶，不紧不慢地冲着郭渔说道：“三人中你的味道既不突出，口感也不是最好，但是却是最平稳的，你做的这一锅香鸡煲跟我做的口味最为接近，整体上的口感也是最好的。”
他的模仿能力最强，仅仅只是看了一遍而已，就能将她方才的步骤模仿得相差无二，精确、平稳，这三人之中他恐怕就是最适合按着方子做菜的。
陆清婉对徐凌找来的这三个人都很满意，如果这些人都能老老实实地留在食记做厨子固然不错，怕就怕他们不够忠心。
虽然她有他们的身契了，但却是活契，算作长工那一个范畴的，仍是良家子而非世代的家奴。 她之所以肯给他们看她怎么做香鸡煲的，也是因为香鸡煲的那十余种香料制成的酱料和汤底全都是秘制的、现成的，他们没有这些酱料和汤底，且要焖多久、烹煮多久也只是看了个大概，若是回头再
做一次也做不出这种滋味口感的香鸡煲。
徐凌拿出来的身契仍没有打消陆清婉的顾虑，她是混迹后宅多年的主母，对于这种有可能出纰漏的地方是绝不会放过的。
于是她凝思了片刻，轻声道：“若是让你们只做这一道菜，而且是只负责这道菜的某一个步骤，你们可愿意否？”
她的粉唇微微抿起，精致的脸蛋带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进而地拍板决定将这三人都纳入囊中。
“若是当上了食记的厨子，每月的工钱会有两千文，逢年过节有津贴红包。” 两千文，这笔工钱足够大大改善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条件，让他们修个新房子，再也不必跟别人挤拥挤的救济房了。官府虽然给盖了房子，但毕竟流落来徐州的难民太多了，一间房子全家十几口人都在
挤着，干啥事都不方便，干完活回到家中倒头就呼呼睡，连跟媳妇亲热的机会都没有。 陆清婉见这三个人齐齐地陷入了沉默，还以为是他们对这个工钱不满意的缘故。食记做月饼的那些厨娘每月的工钱是一千文，负责管事的厨娘再多五百文，加上每个月的食宿津贴、过节的时候的红包
，分摊到每个月也有将近二两的银子了。 因为他们是有经验的厨子，所以工钱也比厨娘多了一千文，要是仔细算上后面的补贴每个月至少可以拿到三两银子的工钱。陆清婉蹙起了眉，她还是很希望这三个厨子留下来的，但若是工钱要得太高
的话她也没有办法答应了。毕竟……除了他们之外，食记还有很多经验老道的师傅，也是拿着二两银子的月钱的。
思及此，她问道：“几位师傅可愿意？” 她哪里知道……这三人非但不是嫌她开出的月钱低，反而是月钱超乎自己的预想，懵了好一会，有些不敢置信。这会儿陆清婉重新问了一遍，他们的心里涌上一股狂喜，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愿意！怎
么会不愿意！” 王二郎搓了搓手，激动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手心黏湿的汗水彰显着他方才的紧张。而郭渔却是咧开嘴傻傻地笑了起来。钱大牛则是憋红了脸，想说点啥却又不知道说啥才好，怕粗言粗语冒犯了这位
玉人似的夫人。 单是有食宿伙食的补贴他们就已经满足了。食记的伙计还有专门住宿的地儿，就在城东的大院里。他们这样的厨子能分到一间敞亮宽阔的房，加上官府给盖的那个小屋就足够了。且不说一日三餐还有
得包，这边补贴一点那边补贴一点，连生病请大夫的钱也由食记来出，这仔细算下来一个月还真的几乎不怎么用花钱。这只进不出的，容易攒钱得很。
所以食记伙计的名额总是有很多人抢着要，要不是还有这手艺，食记的差事怕是也轮不到他们的身上。 陆清婉哪里曾想到，吸引这三个厨子来食记的主要原因还是食记厚道的待遇。说实话……这些方方面面还是徐凌给想出来的，当初她只想过给他们看病啥的，还没想过要给他们包食宿。包食宿一般是只
有签了死契的家奴才有的待遇。
还有什么过节津贴、绩效奖金、分成红包等等……五花八门的名堂，总之花费了不少钱就是了。施行了半年还挺好使的，花费的银子也不多，但是整体的精神面貌好了不少。 “那便签下长约，我让下人带你们去新的院子。”陆清婉莞尔含笑道，心落下了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