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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292劝食
陆清石嘿嘿地笑了，埋头小口小口地吞肉吃。陆清婉给他夹了几只素的四喜丸子过去，红白黑相间的，口感跟肉极为相似。
陆清石咬了几口。
他吃东西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像一只小野兽，然而却一点都算不上不斯文。很快腮帮就鼓鼓地涨了起来同吸饱了气儿似的田鸡似的。
陆清婉用拇指摁了摁他的脑袋，道：“慢点吃，如今也没人跟你抢，吃成这幅样子别人看了还以为姐姐苛待了你，从不让你吃饱饭。”
陆清石抓起一块方帕，抹了抹沾满了酱汁的嘴。
差点被噎到地道：“石头总是觉得饿吃不饱，姐姐不会嫌弃石头吃得太多了吧？”
陆清婉看着眼前的幼弟，确然是比去年那个小萝卜头要结实不少。去岁的除夕她还能抱得动幼弟的，如见却是抱不太动了。他胖了不少。
这种胖，却不是发福的胖，是身上软绵绵的肉变成紧实的肉的那种胖。摸上去，入手沉实得很。他的饭量已经比同龄的小孩还要大了。这么一桌子的菜，除了素菜之外，肉基本上已经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陆清婉抿唇，有点担忧地道：“不嫌弃，只是你吃得太多了，姐姐怕你以后变成胖墩。”
陆清石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一点儿也不担心地道：“师傅的饭量可比石头大多了，他每顿饭都要吃上一斤的米，是寻常男子的三倍余的量。青娘也没嫌弃师傅吃得多。”
小家伙说完之后，黑葡萄似的眼抬了抬看向陆清婉。
这倒是她的不是了？她有些哭笑不得。
“告诉你是为了提醒你。少吃点肉，多吃素，小孩子最容易蓄肉了，万一以后真变成了胖墩，再想反悔就来不及了。”
陆清婉以前还只觉得这孩子是穷怕了，没吃饱过饭，所以每次她看着幼弟狼吞虎咽的时候，总有一种心疼的感觉。这样狼吞虎咽，眨眼之间便能把半桌菜吃光，食量确实有些吓人了。
老话说，半大的小子吃穷人。若不是她做起生意挣了些钱，光靠种田为生的话怕是养不起这家伙了。
这么想着，陆清婉不期然地想起了上辈子的这时候的事，心间有点酸涩。
她出嫁了之后，幼弟被送到了两个叔伯家，整整两年的时间个子一点儿也没长，面黄肌瘦单薄得跟层纸似的，吹阵风便能吹跑了。
每月她也苦熬着日夜兼程地拼命做最廉价的女红，挣几十个铜板买肉给他吃。那时候他还总说自己吃不惯肉，吃多了会拉肚子，让她带回去自己吃。
谁知他却是最爱吃肉不过了，当年说闹肚子，也不过是不愿看她过得那么艰辛。
陆清婉想到这里，眼睛便酸涩得厉害。
陆清石啃着鸡腿，看着光盯着他看半晌不说话的长姐，看她眼里淡下去的落寞，隐隐泛着水光，陆清石鼓鼓的腮帮嚼了嚼不动了，有点儿呆愣且无措地呐呐道：“不吃肉就不吃肉，姐姐，别生气。”
他那小胖手收了回去，把啃了大半的鸡腿放到了盘子里。
难不成是他实在胖得太厉害了？
陆清石扁了扁眼睛，垂头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子。
他这样的个子不算胖了，顶多比较壮而已。肉……肉确实吃得多了点，姐夫吃得还不够他多。全家最能吃肉的便是他了。
陆清石有点儿冤枉徐凌了，徐凌膳饮较为标准，自幼便习惯了荤素按正常的比例搭配。且口味又比较清淡，嘴也挑剔，陆清婉虽然同是做菜，在素菜上边花的心思一点儿也没有比肉菜少。
择取脆嫩新鲜的茎叶，清脆甜美。白马寺做的素斋可是天下一流的，她偷师偷的主要的还是它家的素斋。因此也只是陆清石不识货而已。
陆清婉的素菜实际上做得一点儿也不比荤菜逊色。这个徐凌清楚，所以很捧场，顿顿素菜几乎都是光盘的。吃的肉便没有那么多了，这么一衬托下来，喜食肉的陆清石才尤为地明显。
这一点陆清石自我检讨，闷声道：“石头知道，如今粮荒肉价飞涨，石头实在是太浪费银子了。以后我不吃那么多肉了，多吃点素菜。其实石头吃素也能吃饱的。”
外边的孩子别说吃肉了，连粮食都吃不饱，命好点儿的能日日喝上清粥稀饭、吃糠菜团子，命不好的就是草根树皮都没得吃。他这样大吃大喝委实有点儿浪费粮食。
陆清石沉着心想，把自己碗里的大米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陆清婉回过神来，看着老老实实扒米饭吃的幼弟，因吃得过急唇边沾了好几粒大米。
她蹙眉道：“姐姐不是嫌弃你，你想吃多少便吃，咱们家还有银子，省着点花还是够咱们吃点好的。”
若说他们姐弟俩也确实够节省的，按如今的状况来看，不仅节省还穷酸。两人同吃的时候，两荤两素一汤，后来徐凌一人饭桌上多了一双筷子，每日多加一道肉菜而已。譬如葛老爷，即便是一个人用饭，每顿不是十几个菜不能上桌。又如城中的大户，即便是灾荒之年，每日吃不完倒掉的燕窝、鲍参鱼翅仍是能令潲水桶积出一层厚厚的油脂。
无论灾荒与否，贵人家的积蓄总是能够令他们足以避开风险，屹立不倒。这辈子从不为吃穿而发愁，餐制都是有严苛的定量的。若是一顿吃五六个菜，那才是真的羞辱他们，小家子气的表现。
似徐家后来发家了之后，徐刘氏分明自己也觉得浪费，但为了撑起底气，仍是顿顿十几二十道菜，点心、茶茗、干果、蜜煎、果品、膳汤一个不落的，吃得全参照那些钟鸣鼎食的大族来。也亏是“那个男人”有点本事，愣是没被人弹劾贪污。人家钟鸣鼎食大族能这么吃，全赖家底丰厚。徐家那就是乡下来的破落户。哪里有什么家底可言。
陆清婉从来不尚追求这种奢侈的场面风，即便被人数落小家气也动摇不了她。她只知道，乡下的幼弟连块肉都舍不得吃，谎称闹肚子，便知自己是融不入那个贵人的圈子了。
饶是这三荤两素的饭菜，已经令幼弟深感不安了。陆清婉不免笑了，看着他这幅自我检讨的，乖乖地吃雪菜、吃四喜丸子，又扒几口大米饭吃的样子，她就不由地把嘴中的话收了回去，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