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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242粮牌
陆清婉低低地嗯了一声，声调微微上扬。
周福安清了清嗓子，说：“这样便宜的粮价，着实是很抢人的生意。据我所知，东安街口的东家早已积怨颇深，指桑骂槐没少说食记的坏话。他们家的粮铺子跟食记隔得近，几步路之远，两相比较之下，客人当然是到咱们食记买粮食。
食记的粮价低，卖出去的粮食不少。外边没少揣测，咱们的粮食库存很多，一直苦于没有根据。这般低价又量大地卖粮，岂非是把别人家的财路给阻断了？吕记粮铺的手段低下、卑鄙，依福安看，这件事未免没有其他一些粮行的蛛丝马迹，可见这帮人对食记早已心生芥蒂，咱们不能不防。树大招风，何况咱们食记还是一个没根基的，这个低价粮食，不太妥当。”
陆清婉喝了一口茶，心有点沉重。
她轻声说道：“嗯。”心里却无一丝的动摇。
跟着别人一块涨价，城里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百姓吃不起粮食，手里攥着大把的粮食，却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活生生饿死。救饥荒这种事，若是没能力做也就算了，但是她可不是没能力做到的。
陆清婉沉思了片刻，跟周福安说：“待会你让谢泉来一趟，我跟你们交代一些事。之前不知吕记这些卑鄙的手段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咱们得采取些手段提防。”
她的本意是让人能吃人吃饱肚子，意不在赚钱，可如今走到了这个地步，置身其中，才发现并非那么简单。身陷旋涡，不能不小心谨慎。
几日过后，食记又弄了新的规矩。
每家每月只能买1石的粮食，凭户籍到食记每户可领一张粮牌，不得转借他人，一经发现，没收粮牌。凭户籍和粮牌卖粮，缺一不可。
要来食记卖粮食的人家，要先去伙计那里凭户籍去登记了，才有粮牌发。每次买了粮食之后，要把这个粮牌交还给食记，等下个月月初之时凭户籍来领。
陆清婉给负责卖粮登记的伙计，重新做了一张表，用数字标记了顺序。原本只是简单地列何户何人何时买几何的粮食，变成了以户籍为基，单独成页的一户户的粮页。可以清楚地看到某一户当月买粮的记录。一目了然又方便查找。
发放的粮牌是一张小铁块，上边画了一些歪歪扭扭的标志。这些标志，只有管登记的伙计能看得懂。
连拿粮牌的百姓都认不出来，正因看不懂，所以也没上心。
陆清婉勾了勾唇，这一次只发了一千块粮牌，一一地按顺序排，装订成册。那些认不出来的标志，正是徐凌教她算算学之时，用到的一种方便理解的数，跟壹、貳、叁、肆是相同的。
她谁也没有告诉，只教了登记的伙计。那伙计是陆家签了死契的奴才，绝对忠心不二。粮牌是她让铁二的师傅，马铁赶制的，手艺精湛，仿冒的可能性大大地降低。再者，粮牌每次购买粮食之后，都会收上去，杜绝了再买第二次的可能性。
这般，几重的保障确定下来，要想再浑水摸鱼，多买几次也不可能了。
这些举动，无异于给买粮食吃的百姓添了很多麻烦，一时之间有些怨声载道。但是没办法，谁让你偏偏要去食记买粮食，要把他们食记家的粮食，就得按他们食记的规矩来办！
渡过了最艰难的适应期之后，来买粮食的人发现买到粮食的机会多了。熟悉了之后，跟以往差别也不是很大。这种方法用来抓一些习惯了冒名顶替，多买粮食的百姓，那是一抓一个准。
“哎我说，别人都能买到粮食，偏就轮到我没有？我看着你的粮桶里还有很多，故意找茬挑刺的是么！”
小李淡淡地对了一眼账本，眼中露出了一丝鄙夷，淡定地说道：“这个月十三，你们已经买过一次粮食了。且……这个粮牌，不是你们家的，是城北尚家的可对？尚家和你们艾家两户，都违反了食记的规定。”
“这一次小惩一下，罚一个月的粮食。若下次再被逮到你们再犯，你们再也买不到食记的粮食了。”
艾家的男人不服气，手一抬拎起小李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地拎起来把人教训一顿。
谢掌柜一巴掌拍到人的头上，直把人给拍懵了，他怒骂道：“耍横耍到你爷爷头上了，奶奶的老实点！再闹以后粮食都不卖给你们家了，没收粮牌！”
后边还在排队买粮食的人看着队伍停下来了也是闹心了，七嘴八舌地指责了起来。
“不买就滚，耽误别人卖粮食。”
“这大中午的，俺家还等着米下锅咧。”
“老子今日算是知道为啥拍了几天的队都空手回去了，敢情就是你这种不嫌撑得慌的蛀虫，把老子的粮食给买走了。贪心不死你。”这是一脸怒意的。
这般风风火火的动作之下，想占食记便宜的魑魅魍魉都被揪了出来。心虚地灰溜溜地跑了的人，也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在食记门口闹，被谢泉揍得软趴下来，才服气。
一来二去，食记的伙计可算是负担沉重了不少，又闹心。明明一个老老实实卖粮食的铺子，却要干着操碎心的活。到了月底的时候，陆清婉索性给每人都发了1石的精米，还有一两银子的红利钱。
这个月过得是鸡飞狗跳，忙碌又闹心，但却很充实。
到了夏末，徐州大大小小的粮铺，库存慢慢地见了底儿，粮食的价钱又不可避免地迎来了一次大涨。原本粗粮1两银子1石，大米1.5两银子1石，精米3两银子一石，变成了粗粮1两又200文银子1石，大米2两银子1石，精4两银子一石。
几乎掏空了钱来买粮食的百姓，眼睛早已经哭瞎了。粮食涨价这种情况，不仅仅只是徐州如此，其他的州县也是一样的，有的甚至比徐州涨得更厉害。
以前粮价稍便宜的粮铺，也顶不住压力涨价了。百姓闻风而惊，担心地瞅着食记。好在，让人不至于那么绝望的是，食记的粮食的价钱，依旧坚挺着，没动。
别的粮铺在探食记的底儿，食记也没闲着，光闷头卖粮不打听行情。
就陆清婉所知的，除了葛记这家最大的粮铺粮食充足之外，还有吕记、梅记的实力也不可小觑。他们原本就是城里老牌的粮行之一，在蝗灾过境之前，就已经闻风去乡下收粮了。
陆清婉还查到了吕记、梅记他们的粮食绝对能撑到年底甚至更久远。他们的粮仓就在徐州的郊外，只要有心去查，就能知道。
而她的粮仓，四个都在留南村。留南村经历这一次灾难之后，比以往都要团结了。卖粮、养鸡、种菜，这些事全都是搭伙一起做的。一旦有陌生人进村子，很快就能让村民发现。
都是帮着食记干活的村民，对粮仓看重得很。陌生人轻易不能近。所以……至今外人也不能确定食记究竟有多少存粮。
陆清婉也顶着压力，坚持没涨价，即便是周围所有的粮铺都涨价了。附近州县的百姓听说了这个，也特地涌来食记登记领粮牌，每月跑来买粮食。
一日300石的限量供应，也眼见地不够应付这些需求了。一直不为所动、慢吞吞不愠不火的食记，终于也扛不住压力，把300石粮食上调到了500石。
“我儿，来喝口茶水歇息歇息，可别累坏了身子。”吕严氏端着茶对着身穿一袭青烟色长衫，面容苍白阴柔的男子说。
男子眉角褪去了往日的锐气，脸上的肉眼见地消了不少，颧骨突出，多了几分阴柔，他清癯的脸闪过一丝的阴戾，此人正是捡回了一条命的吕望舒。
他攥着手，一把将桌上的茶掀翻，茶水打破污了账本。
吕严氏抚着儿子的头，皱着眉说：“仔细伤了身。”